另一方面,《好东西》中对男性的刻画和揭露,比起前作《爱情神话》尖刻很多,比起严酷的现实,又或许会被不少人认为过于柔和。
王铁梅在自己的公众号里笑称前夫是自己的“育友”,而章宇饰演的小马其实被定义为“炮友”。邵艺辉也在片中夹枪带炮地揭穿“女权男”的假面,讽刺用女人满足自我存在感的男人的滑稽。
一如《爱情神话》,《好东西》里最精彩的一场群戏是饭桌戏。章宇与赵又廷两个主要男性角色,当着三位女性的面开始雄性之间的求偶竞争,比拼对女性主义的认知,却被一语道破“他们在比拼男子气概”,孔雀开屏的举动让观众忍俊不禁的同时也觉得略显丑态和滑稽。这个所谓对立面自然是导演有意塑造,在女性的强大的感知面前,男性竞争显得低级和稚嫩,而在这个故事里,爱说教的男人们也随之失去了教育后代的资质(反而被自己的女儿怼到语塞),我们仿佛置身母系世界。
这固然是略显刻板和刻薄的一种调侃,不免冒犯到部分男性观众脆弱的自尊心。有趣的是,我想到了最近大热的离婚综艺《再见爱人》,其中观众也看到了以三个男性为主导组成的生态现象,与之相对的是三个妻子标准的定位:金丝雀、好女人和阁楼上的疯女人。在这档热门综艺中日渐揭露出的人际丑态和令人并不愉悦的压抑能量中,很难不让人思考,那惹人不适的背后,是不是父权社会竞争所产生的阶级高低,使得一切分化?
在美国去年的普利策小说奖获奖作品《信任》中,由男性作家描写了一个女性故事,一位聪慧妻子以隐藏的身份托举了他的神话金融丈夫,但最终却无人知晓,而决定揭露这个真相的速记员十分渴望进入男性的竞争体系的同时,也发现了这位被隐没的妻子其实一样渴望被承认和看见的野心。这份刻画——把女性强大的资质建立在竞争体系的优绩之上——不免让人怀疑男性创作者在写女性故事时候的创造力局限。他们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在大部分的女性眼中,出路是在规则之外的。
《好东西》强调的就是这份“在规则之外”。
缺爱的小叶最后好像也不再那么缺爱,她对两个小女孩说,我等着你们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什么是更好?什么是更强?不知道。在对下一代的教育里,《好东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要正直、善良、有阅读量。在宋佳对女儿的教育里,反复强调的是不要说谎。在最后女儿不敢上台表演怕出错的时候,宋佳的态度是,即使会错,我们也要发出自己的声音。也许因为妈妈作为具体的人的榜样,女儿最终表达出了自己的声音,开始建立了最微小的一块自我:“打鼓并不是我目前最喜欢的事。我想我还是会选择写作吧,我目前最喜欢的是写作。也许是妈妈的遗传。”
小孩学会的是诚实和勇敢,来自妈妈的言传身教,从一个不再幻想的观众到一个有自我的人。虽然她只有九岁,但她好像已经懂得了很多大人都没明白的道理。所以路演的时候有那么多观众在说“宋佳你能不能做我的妈妈”。这其实是观众对这个角色的肯定。
在英文字幕里,女儿的翻译是“momo”,而片中一直称呼女儿的昵称“小孩儿”,也更像是一种广泛的泛指,指下一代,如同每一个momo,每一个崭新的、还没有确凿立场的、不愿揭露自己灰色可能性的人。
《好东西》是一个透露着温暖和愿景的故事,其中借由钟楚曦的嘴,也说出了片名的缘由。钟楚曦遗憾宋佳为什么会选择和章宇上床,觉得章宇配不上她的偶像,宋佳说我挺开心的啊,钟楚曦立马说,那就好,能让你开心的就是好东西。
我想,我是完全为这句话买单的,因为《好东西》是一个令人开心和充满积极能量的好东西。在这个讨论电不电影、美不美学其实已经显得怀旧和刻板的时代,也许我们能借由这样一个轻快的故事,回归到最朴素的人的直觉,